马车走出十丈之外,才彻底没有了令人窒息的腐臭味,四周绿草丰荣,苍树挺拔,空气也是颇为新鲜。
陆三川将马鞭交给苏青,撩帘去到车厢之内,见栾不为面色惨白,有些担忧,“不为大哥,你可还好?”
栾不为摇了摇头,正待答应,忽然一阵干呕,赶忙向前扑出,左手撑在地板,右手撩开惟帘,向马车外大吐不止。
栾为在他身旁,自上而下轻抚着他的项背,形容憔悴。虽然那腐臭味极其难闻,栾为与栾不为比起来,身子要好一些,也便没有那么大的反应。
“不为大哥...你还是在车厢内歇息吧,我与青儿去桃仙谷就好了。”
栾不为赶忙将撩着惟帘的手伸入车厢之内,表示拒绝,又吐过一会,才勉强能够说话,“少主...我还...我还行的,不碍事。”言毕,又“哇”地一声,连胃酸都吐了出来。
栾为终于难以忍受,一巴掌重重拍在栾不为项背,怒喝道,“行什么行!你连胃都要吐出来了,还逞能!”说完之后,觉得自己下手重了些,赶忙揉搓着栾不为项背。
栾不为再无力挣扎,撑在地板的左手颤抖不止,终于“砰”地一声,摔倒在地昏了过去。
陆三川叹了口气,愁眉苦脸的。
栾为将栾不为抱进车厢,扶着他在坐垫躺下,两脚朝向塞着金子的那头,随后与陆三川说道,“少主,不为这个样子,实在不能进去桃仙谷了。我和不为,还是在此等候吧。”
陆三川觉得栾为所言有理,点了点头,稍稍斟酌之后,说道,“不为大哥吐了这么久,身体定然欠安。栾大哥,你还是送不为大哥先回赤壁,在我们昨日住过的客栈歇下,我与青儿办完事,便前去找你们。”
栾为面色凝重,点头表示赞同,“少主,还请多加小心!”
陆三川走出车厢之前,栾不为虽然昏迷不醒,仍是低声呢喃,“门主不会是这样的人...”
他能说些什么?只是与苏青并肩而立,望着马车逐渐远去。
苏青从衣上裁下两块布,稍稍折叠,做成一副口罩,向陆三川递去,“川哥哥,给!”
陆三川低下头,见了这淡黄色的口罩,心下轻松不少,接过口罩,与苏青笑道,“青儿,还是你想的周到。”
苏青自然开心,眼睛眯成两条月牙儿,“我们快快将口罩绑上,进去桃仙谷吧!”
“嗯。”
自然之力,何其巨大,虽无人为之,数月之后,经历了风吹雨打日晒,血红色泥土早已变回了黄褐,那原本插在土地上的刀剑枪戟,也被泥土吞噬覆盖。
花草腐败,有些仍然覆在泥土表面,有些则已被泥土包裹其中,做了肥料。春季一到,便有大片大片的嫩绿,破土而出,为这曾经的人间地狱带来新的生机。
东倒西歪的树干上,也长出了蘑菇木耳,更有生命力顽强的,抽出了大片新芽。
仅有不时飘出的腐臭,告诉人们在这里曾经有过惨案。
陆三川立于陈腾飞死去的位置,便想起袁启明手握单刀凌空劈砍三下,心中无名之火迅速腾起,烧得两眼通红,双拳也是紧紧握住,只不过一会,便松了开来。
他心中生出一个疑问:我记得那时袁启明身受重伤,几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,如何能够先一步找到父亲?
陆三川思虑一阵,始终想不明白,只好暂且放弃,与苏青说道,“青儿,我们先去药房看看。”
二人便向着药房走去。
一路上,随处可见人为挖出的土坑,小的脸盆大小,大的,足以让数十人并肩躺下。
药房门窗皆已被毁,两面通风,外厅倒并不脏乱,至于内堂,早已落满灰尘。桃仙医的尸体已然不在。
不仅仅是桃仙医的尸体没了踪影,桌椅木柜等等,皆已不知所踪。
那分隔内堂与外厅的惟帘,千疮百孔,却依然挂着,偶尔随风飘动。
陆三川站在内堂,仰起头,望向顶上梁柱。那个凶手,当时便是窝在梁柱之上。
苏青见他望着梁柱若有所思,忽得想起那招“大朝贡”,便问道,“川哥哥,你认识血手如来吗?”
“血手如来?”陆三川转过头望向她,一脸茫然,摇了摇头。
“那你为何会大朝贡?”
“大朝贡?”
苏青点了点头,抽出佩剑,一边比划着,“就是把双手手掌按在剑身,以抵挡对方进攻的招数。你在行幽谷与袁启明打斗之时用过这招。”
陆三川明白过来,想了一想,如实说道,“当时情况危急,我脑海中忽然闪过这招,便使了出来。这招,好像在我小时候见父亲使过。”
苏青双眉一紧,“陆大侠会大朝贡?”
陆三川点了点头,但见苏青双眉轻锁,似有发现,赶忙问道,“青儿,怎么了?”
苏青说道,“那日,我们一同来到桃仙谷寻桃仙医,待我们进到药房,桃仙医已死,凶手正是藏在梁柱之上,你可记得?”
陆三川忙道,“记得!”
苏青便接着往下说,“后来我与他过招,他也使出了这招大朝贡。”
“这难道是巧合?”陆三川顾自沉思。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,但很快就被否定掉,“我记得你说,那凶手已被你杀死。”
苏青道,“嗯,我从他背后一剑刺入,他破窗而逃,我依着血迹寻去,直到小溪边上,发现他躺在地上,已无气息。我扯去他的面罩,是张陌生面孔。”
“连你都不认得...青儿,那小溪在哪?”
二人从毁坏的墙壁走出。
那时,苏青一心想着捉住那黑衣人,并未在意四周情状,今日才发现,出了药房之后,便有一座小丘,覆满野草,生机勃勃,几乎并没有受到那次惨案的影响。
苏青领着陆三川,绕着小丘而行,在数里之外,找到了那条小溪。
小溪也是今非昔比,原本躺在溪底的光滑圆石,被挖出来扔在了溪边。不过,水毕竟是世间至柔至润之物,尽管受了虐待,仍是潺潺地流,经过数月的冲洗,这一条小溪又恢复了柔缓。溪水清澈。
陆三川望之,耳目一新,心旷神怡,正享受着短暂的轻松,余光瞥见那小山丘,却骤然紧张。
为何桃仙谷四处狼藉,连不起眼的地方都被挖地三尺,唯有这小丘,安然无恙?